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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消失的树(胡江平)(2)

时间:2022-08-20 22:10来源:中国物理学会期刊网 作者:管理员 点击:
“了解一点。”

“我这里有个关于SO(5)群的问题,需要知道SO(5) 群的Clebsch-Gordan 系数。你能不能去算算?”

 

我回去用周末两天的时间回顾了一下群论,计算了几个表示乘积的分解系数,周一便把计算结果给了他。接下来首晟独有的、甚至有点高调的赞许和肯定的表情是我永生难忘的,当时就忘了自己还想去找别的教授,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学生。我后来知道和他接触过的很多年轻人都接受过首晟这种毫不吝啬的标志性的肯定。正是这种肯定,将信心植入我们内心、点燃了物理研究的火种。首晟的这份特质也成为他无时无刻总能吸引有才华的年轻人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一个重要因素。

 

可以说没有首晟,我肯定不会在物理的道路上走下去。博士的5年,有好几次都处在和物理“分手”的边缘。周围的环境,时代的背景,研究的起起落落,还有那些内心不应承载的无形压力都让自己没法完全专心于学术。而每一次在这样的十字路口,内心对首晟的那份愧疚和被他点燃的火苗总会把自己拉回来。记得有次在首晟家吃饭,师母说做科研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大家出钱养你,让你做自己最有兴趣的事,天底下哪里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她还分享了一个首晟的故事。在首晟读博士的时候,Witten 到Stony Brook 做学术报告,首晟在Witten 的报告中发现了一个错误,这一个简单的发现让首晟兴奋了好几天,那个兴奋劲,她在俩人恋爱的时候都没感受到过。这就是做研究带来的那份纯粹的喜悦!那个时候,首晟其实没有太多的研究经费,经费的申请也不是很成功,可是我从未听过他这方面的抱怨,直到多年后看到他写的关于斯坦福科研体会的文章,才知道一些事实。

 

离开斯坦福做博士后的第一年,我继续做了一些博士期间开展的工作,到了第二年,就决定独立去寻找新方向。在一次会议上,首晟问我,原先一些很好的想法,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我非常明确地回答想独立做些别的研究。这个回答的确也是发自内心。首晟的研究选题只有“独立创新”四个字,不管喜欢或者不喜欢他的人,对他的创新精神都是由衷地赞叹。许多首晟的学生,研究的风格和态度都受他很大的影响。这种骨子里的影响,使得大家如同叛逆期的孩子,渴望去独立开创一片天地,很难坚持在他的领地里寻找定位。也正是因为如此,今天在许多凝聚态理论和与其相关的领域,都可以找到首晟学生的身影。那时我的回答,现在看起来,有些肤浅和无知,当时的我,显然没有眼光能意识到他开创的拓扑物理新时代的到来。过去十几年,在这个领域,自己唯一能感到欣慰的是,看到很多朋友甚至自己的学生,在他的引领下做出了许多重要工作。这些天,自己苦苦的反思更增添了无比的内疚。那次交流以后,我不仅觉得伤了他的心,和他的交流变得稀疏起来,而且很少能体会他内心的想法。

 

最后一次和首晟的交谈是在2018 年美国物理学会3 月的年度会议上。我们约了一起吃早饭,简短地交谈了我回国工作后的情况和对高温超导的一些想法,他没有作太多的评论。最后他问我,知道不知道我们四维量子霍尔效应的模型最近被两篇自然杂志的实验文章实现。我说知道。接着他继续说,你知道我们这个模型是拓扑绝缘体的理论基础,应该好好宣传一下。这一点他已经多次在我面前提过,和以前一样,我没有正面回答。一方面,我一直不太习惯将科研成果在媒体上宣传,这份保守是我和他产生一些距离感的原因,甚至刻意回避去读那些他在国内演讲的经典文章。另一方面,从四维量子霍尔效应到拓扑绝缘体,其中概念的连接,只有像首晟般的天才方能疾速地心领神通,我充其量也只能是作为见证者,而这样的见证者世上寥寥无几,又能见证什么呢?我们的交谈就这么简单的结束,没有想过这会是最后交谈的机会。我完全忽视了他对我们一起合作科研的那份珍惜,也从来没意识到谈话背后有可能隐藏的是他一生解不开的那个“结”,并且这个“结”会在短时间内被如此放大,成为跃不过去的坎,而我在这样的时候,对自己号称无比敬重的导师,却如同一个旁观者。 (责任编辑: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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